夜露星饜

—會幸福嗎？會幸福的！

—人們竊竊私語著，人們豎耳傾聽著。



霧裡徘徊的貓靈找到了歸宿，當你唱起巴伐利亞小夜曲！

戀人緊閉的窗口露出一線希望之光，當你唱起巴伐利亞小夜曲！



童話故事在幸福美滿四個字之後的是什麼？

人們一清二楚，人們噤口不語。





—別說出口！別說出口！





人們知道一旦說出口後，魔法就會解除，美夢就會清醒！

雨霧帶來的王子就會變回黑貓，當午夜的嘶啞雷鳴消逝之後！



蘭根街上的人們也漸漸喜歡上這個溫和的少年，午後人們聚集在路旁的陽光之下，

孩子們邀他共舞，少女們送他一簍白色矢車菊，少年們教他如何演奏，

在美麗寡婦親手製作的小提琴聲裡，人們共舞，忽視少年背後剝離不去的陰影，

在漫天飛舞的白色矢車菊和陽光中，人們共舞，忽視少年周身消散不了的迷霧，

在歡欣鼓舞的巴伐利亞小夜曲中。




現在兩人都很習慣叫著「彼特」原本的名字，

同時依賴著小愛莉莎七歲，大優塔八歲的十九歲少年。

居民們也漸漸習慣了這名突然到訪的神秘少年，

這名傳聞中的少年，正坐在愛莉莎的工作室裡，笨拙地練習小提琴的基本弓法。

新認識的朋友們正圍在哈利的周遭，

「不對啦！弓要再擺正一點！哈利！」抓住了哈利的手腕，為他校正，

「哈哈哈！你就別逼他嘛！小提琴本來就不太容易！哈利！」高個子拍拍哈利的肩膀，

「對啊！放輕鬆！只要別拉出像是殺雞一樣的叫聲就行了！哈利！」俏皮的眨眨眼，

「哈利！其他一切都在忍耐的限度之內！」將辮子繫上粉綠色的緞帶。





此起彼落的哈利聲讓處於漩渦中心的少年，不耐煩地蹙起眉頭，

眼見少年快要衝破爆發臨界點，愛莉莎連忙起身準備要前往救援，

她很清楚這屋子裡的人，對討厭人群的哈利而言，多了「一點」！



放學回家的優塔早一步衝進漩渦，把哈利拖出來，

「夠了！你們要霸佔我們家的哈利到什麼時候啊！」

友伴們識趣地嚷著優塔真是小氣之類的話，一邊向愛莉莎和哈利道別。



「……為什麼人一天比一天多啊！」哈利像是虛脫似地癱在窗邊的椅子上，

「因為哈利受歡迎啊！害的優塔都吃醋了…」愛莉莎難得使壞，

優塔羞紅了雙頰大叫著：「我才沒有吃醋咧！我只是因為肚子餓了，想吃飯罷了！」

聞言，哈利認命的從木椅爬起走向廚房，開始準備晚餐。



＊＊＊





「騙人！哈利已經可以拉出一首完整的曲子了！」

「快！我們快去看看！」

「不枉費我們天天陪著他練習！」

黃昏的夏初微風輕拂，人們不由得走向寂靜許久的小提琴工坊，

站在蘭根街角的少年，穿著有些寬大的襯衫，沈浸在舒伯特的小夜曲之中，

他忘我地拉著琴弓，忘卻了人們的注視，忘卻了晚風的寒冷，

讓旋律充滿著被喧囂過往佔領的街角，

讓音符擺脫琴弦的束縛舞動著，

讓節奏悄悄地融入夜色，

直到最後一個小節，

曲終人散。

夜晚的蘭根街充斥著魔力，人們在溫柔的月光下，帶著被撫慰似的神情回到家。

除了融入黑夜的殘影……




“ I found you!”



不是耳熟能詳的德語，而是遠渡重洋的大不列顛，

帶點古老邪惡的盎格魯撒克遜腔。

—王要來了！嘶嘶！

—王遠渡重洋過來了！嘶嘶！





「哈利！哈利！你快去吃晚飯！屋頂讓我來補就好了！」

愛莉莎對著正在補屋頂的少年大喊，

「最後一片！進屋去吧！愛莉莎！快下雨了！」

不到五分鐘，少年手腳俐落的離開屋頂，拍拍手上的灰塵。



坐在餐桌前，說完祝禱詞後，三人開始享用豐盛的晚餐，

「今年的暴風雨比往常還多耶！廣播說今晚又會有暴雨了！」愛莉莎有些苦惱，

「說到這一點！這個季節的蛇也比往年要多很多……」優塔還沒說完，

哈利就彎下腰伸手抓住一條小小的蛇，躲在餐桌的桌腳陰影裡，

「你們先吃！我把牠抓出去！」隨後，從後門離開，

看著隨性至極的少年連傘也沒撐，愛莉莎拿了把傘跟出，

「優塔，今晚的雨很大，你就乖乖的在這等著，我們很快就回來！」



在隔壁家的圍牆死角，哈利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人之後，

『你們別再進屋了！』哈利對著手上的小蛇說，

『這是他的命令啊！』小蛇嘶嘶吐信，

『誰的命令…』「哈利！」愛莉莎的聲音突然出現，讓哈利嚇了一跳，

一個不留意，還沒回答問題的小蛇就鑽入花圃之中了！



打在身上冰冷的感覺突然消失，

「原來你在這啊！都淋濕了！快回家吧！」

愛莉莎將傘遮過高她不少的少年，露出如釋重負的微笑，

強使自己鎮定，哈利接過傘，裝作若無其事點點頭。





裝作若無其事的不是只有哈利……

愛莉莎看到了！她看到哈利對著蛇說話，雨聲蓋過了他與蛇的談話聲，

哈利是在和蛇說話嗎？不可能！逕自給了否定的答案，就算哈利的出現太過童話，

世上也沒有可以和動物溝通的人，愛莉莎強迫自己信服名為理智與現實的通則。





「今晚的風雨怎麼這麼大！」優塔微微瑟縮，拉緊老舊的毛毯，把自己包得緊實！

在溫暖和煦的南歐很少有如此劇烈的暴風雨，家家戶戶鎖緊了門窗。

這場格外狂暴的風雨像是預言著什麼即將到來，老舊的白色木窗被吹的嗄嗄作響，

窗外的閃電一次次地撕裂天空，

少年有些擔心這老舊的房子能否挨過這一夜，

空氣中潮濕的霉味讓他想起一絲熟悉感，

屋頂被呼嘯而過的風狂暴地撼動，

這樣的場景讓少年被遽然浮現的既視感捕捉，腦中開始構築起名為過去的輪廓，

一幕幕像是薄霧似的的場景突然在腦中上演，記憶卻像是微弱的螢光聚集，

伸手想要抓住卻又立刻消散在黑暗中，許多在腦中閃爍而過的情節在下一秒馬上被遺忘，


少年不由得煩躁了起來，

這股躁動感是從內心深處發出的警訊，這是少年唯一能在腦中構築到的想法。

突然，週遭的景物開始流逝！

不知何時，他已來到熙來人往的大街上，各色木雕的招牌參差在稀疏的綠葉間，

廣場上的咖啡座塞滿了人，他像是躲避什麼似的，不停加快腳步，頻頻回首，

但是在人群之中卻沒有注視的焦點 。

想起了！



剎那！一道光的閃電打在小鎮最高的山丘上！

「哈利～～～～～！」優塔奪門而出！攏起舊毛毯如裙襬奔跑！






｛門內｝



太過接近的閃電使得室內一片純白！

少年從色彩凌亂的廣場被嵌入純白的世界，從以少年為中心無垠的白色開始延展出黑色的線條，

腳下充滿磨損的岩磚紋路，細小的牆圯碎塊，破損的坍塌牆壁，牆上的裝飾掛毯全都糾結在一起，

斷垣殘壁向上延伸出一個高聳的圓頂，細膩寫實彩繪玻璃在黑白世界中，徒增傷感，

上面的吊燈搖搖欲墜，畫滿模糊星空的圓頂旁突兀地出現一塊灰色天空，

周遭擺動的斷掉窗櫺顯示出圓頂破洞之大。

佈滿家具及玻璃碎片的地面，像是新芽破土開始冒出倒臥的人體，由下至上一具具堆疊在一起，

從襤褸衣衫露出白色的面孔四肢，被黑色的血跡覆蓋，

由血污及傷痕構築出的臉孔，有些痛苦猙獰，有些看來安詳宛若入睡，一張張看起來都似曾相識！

迷宮般傾倒城垣和亡者積木般堆疊的黑白世界中，

少年渺小地站在中心，抬不起腳步，彷彿這死寂世界的塵礫、血淚，

都在細細的腳踝上化為眾人依賴的枷鎖、守護的桎梏，要把少年吞噬禁錮在這純白惡夢，直到永遠。




—他們都因你而死！




他怎麼可能忘得了？

在戰爭的最後，被巨人所踏平的獵場小石屋，被戰鬥所撕裂的眾多畫作，

被正義與惡意擊潰的最後堡壘，紀錄他所有美好回憶的避風港，然今只剩下斷垣殘壁！

曾經握著他的手，無力垂下﹔擁抱他的臂彎，殘缺不再﹔

溫柔凝視他的眼眸，死灰般枯槁﹔對他綻放的笑容，被垂死的痛苦掩蓋！




縱使世界已經被黑白二色取代！

縱使那刺眼的紅色已從佈景被抽出！

這世界明明就是由最純潔無暇的顏色所構築！

被瀰漫的白色狂氣所捕獲，少年無助慟哭嘶吼，頹倒在地！





｛門前｝


—他們都因你而死！


房間內陷入逃不出的迷宮般白色恐怖夢境，門前輕快如邀舞般鞠躬！

房間內不間斷演奏著狂暴的白色安魂曲，門前哼著巴伐利亞小夜曲，

房間內的少年被白色絕望自責所包圍，門前男子赴約會般整理衣冠！



—只要唱著巴伐利亞小夜曲就可以找到我思念許久的戀人窗口，

—只要唱著巴伐利亞小夜曲就可以喚回我失散多年的戀人背影。



赴宴般從容不迫，男人舉起細滑絹絲白手套，Knock！Knock！



｛門外｝

轟隆！
　　　—Knock！　　男人敲了第一下門！　門內傳來囈語低鳴如安魂彌撒。
轟隆！
　　　—Knock！　　男人敲了第二下門！　門內只剩啜泣呻吟如小調哀歌。


貫耳巨響！第二道閃電揭起短暫插曲，如廝如廝，過場般輕巧腳步夾帶著細碎哭聲，

女孩一階階向上疾驅，奔跑步伐走不出小步舞曲，目的只求閣樓的庇護所、只求少年的溫柔臂彎！



女孩被門前佇立的奪走了聲音，一縷縷不祥的氣息縈繞著高挑的背影，

空氣像是被凍結一般，被濃霧般地黑暗糾結。(Adagio)

世上所有的喜悅和美好，都在這黑色剪影下消失殆盡，只剩絕望與恐怖，慘白而冰冷，

耳邊若有似無地充斥著宛若吐信的嘶鳴，細小卻清晰的聲音，從肌膚的表層爬入內心深處！

恐懼無法遏止地從劇烈顫抖的軀體洩漏，生物的本能告訴女孩她該逃跑，過份的驚恐讓女孩想要尖叫，

聲音像是被周遭這詭譎氣氛給奪走，連一絲微弱呼吸也不敢洩漏，

好想藉由尖叫來釋放心中滿溢的恐懼感，卻又害怕驚動掠食者而不敢叫出！



男人沒有轉過頭……


在冰冷而凝滯不前的氣氛，可以聽到男人微弱的低沉歌聲，

過份輕柔的聲音，反而讓這被過份拉長的幾秒鐘，更顯得毛骨悚然。


雨，沒有停。

但是，在這一刻，彷彿要強調男人低吟歌聲，周遭的聲音和光明像是被黑洞給吸走，

寂靜得讓人忘卻時間還在流逝！

男人像是突然意識到背後的氣息，微微頓了一下！歌聲沒有停下。

緩緩地移動他黑綢髮絲飄動的頭，極為緩慢地將頭向後轉！



不要！求求你不要轉過來！不要！

發了瘋似地在心中哭喊著！

……不知為何，優塔就是不想看到男人的面孔！




在男人的視線快要觸及，如石像般動彈不得的女孩時……

轟隆！

漆黑的室內被刺眼的白光充斥！

隨著窗外一閃而過的第三道閃電，映在少年房門前男人的剪影！消失在白光褪去的轉瞬間！

只留下耳語般的輕柔歌聲，和逕自爬入耳蝸的最後一個音符…



……喚回我失散多年的戀人背影。

組曲之二︰雨後的詠嘆調《Reinigung aria》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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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呼呼呼～終於只剩下最後一話了……預計下一話完結～
這篇寫好久…（囧）
瑞斗先生的戲份好少呀……
這集配角們的戲份多的不像話…
variation變奏曲
Adagio和緩地
丟筆～呃啊～人家不寫啦～～～～～～（毆）
對不起開玩笑的～我不會讓它變成坑的……
不寫完會被R先生用魔杖戳死～誰叫他的戲份都在第三話～
其實我想問…上一篇骯髒金探子的讀起來的感覺如何……（毆）